第14章 丧家犬庵堂嗜人肉 漏网鱼岩洞获残生
张云卿
匪王
一种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。“满老爷,干脆我们今晚就突围!”谢老狗凸起眼珠道,“留在这洞里,大家都会死,如果突围,说不定有几个活着出去。”
张云卿万万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,他预感到一场全军覆没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。他抬起头,喉结动了动:“我们的情况非常危险,易豪既然知道我们躲在这里,山外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……”
“可是,不突围,我们也是死路一条!”谢老狗急道。
却说张云卿突遭张湘砥大军围剿,措不及防,慌乱中骑上骏马,想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。不想两位新纳的小妾满秀、满姣却拉住马缰、抱住马腿不放。
古人云: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”。张云卿恼羞成怒,拔出快慢机吼叫:“放开我,当心老子要你们的命!”
满秀、满姣仍不肯放。蒲胡儿从堂房里款步走出,说道:“你嚎什么呀?你还是男子汉,这时候一点克制力都没有!”
张云卿苦着脸:“我的娘们呀,如今大军压境,火燃眉毛,你们拦我是想我死呀!”
“我们要救你。”蒲胡儿说,“我已经上楼看过了,村庄周围已被大军围得水泄不通,各关卡都有人把守。你单枪匹马冲出去,岂不是白白送死?”
张云卿一听觉得有道理,随即翻身下马,脱下光鲜的衣服,换成破衣,摘下瓜皮帽,就要跟随逃命的村民出去。蒲胡儿又是一把扯住他:“外头的关卡把得很严,凡经过者都要搜身,易豪和他的手下都认得你。你听,他们在呐喊什么?”
张云卿静心一听,村外传来呐喊声:“不要跑了张云卿!”
“不要跑了土匪!”……
手枪排长钟雪华走近:“满老爷,我们怎么办?”
张云卿万没料到会落到这种地步,拉着蒲胡儿:“夫人,我的心很乱,真是无计可施了,你说,我们该怎么办?”
蒲胡儿说:“现在我也没有办法,但我总觉得你该冷静一点。村民们正在过关卡,大军一下子过不来,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对策。”
张云卿冷静下来,望着门口的鱼塘,下令道:“弟兄们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把枪扔进鱼塘里!扮成村民各自逃命——易豪不认识你们。过了这一劫,我派钻子请弟兄们回来!”
钟雪华等众匪,巴不得快点逃命,手枪用油纸一包,扔进鱼塘里,飞一般奔向村外。
大院里就剩下张云卿、蒲胡儿、满秀、满姣四人。外面的枪声正紧。张云卿望着三位夫人,不觉泪下,说:“莫非我们的缘分已尽?”
蒲胡儿道:“古人说,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,紧要关头,再是英雄好汉也听天由命。我劝你不妨问问神灵,他若要你死,我们的缘分也到此断,若有活下去的希望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,我们还有好日子。”
经蒲胡儿提醒,张云卿也只好听天由命了。恰好祖宗神位下有现成的香烛、纸钱,他含泪点燃焚烧,对祖神拜了三拜,拾起一副竹卦,闭上眼念道:“祖神啊,祖神,你们真能显灵,就保佑我度过难关!”念完,把竹卦摔在地上,居然是巽卦。
外面的呐喊声渐近,蒲胡儿催促道:“顺路,快点躲藏,不要管我们,女人没有事。”
外面脚步声已清楚于耳,张云卿几乎不做任何思考,取下挂在堂屋右墙壁上的簸箕,纵身一跃,用右手食指勾住墙上的大铁钉,左手提起簸箕,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自己的整个身子……
一般人吊在铁钉上数分钟还行,若时间长了,很难坚持。张云卿一来臂力过人,二来又是生死攸关之际,他咬紧牙关,一气坚持了半个钟头。待张湘砥、易豪离去,蒲胡儿等妻妾也不知他在何处,四处寻找。
张云卿感觉到张湘砥去得远了,才从墙壁上下来,蒲胡儿见了,惊道:“顺路,你果然好本事!刚才有人说你是蛇精,我还以为你真的遁地了呢。原来躲在簸箕里。”
张云卿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我马上就走。胡儿你们三个呆在家里别动,如果钻子来找我,要他去后山找。”说完,疾步走向村后。村后是远近闻名的马鞍山,走过一片田垅,便进入深深的密林中。他松了口气,倚着一尊巨石,向村里张望,发现张湘砥、易豪果然骑马返回,他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。
张云卿休息片刻,活动活动手关节,望了望路,爬上山去。
沿着青石板石阶,一直走到顶,山顶上是一座寺庙。还在半山腰,就听得山上传来的木鱼声和雄浑低沉的诵经声。肚子很饿,张云卿咽着口水,此刻他迫切需要的是填饱肚子。
来到寺庙,只见在一尊巨大的观音佛像下跪着十余名和尚在念佛。这座寺庙原本有名,但当地人都不愿叫,因为庵堂里有尊观音大佛的缘故,就叫它观音庵。这里香火不是十分旺盛,但和尚们的吃喝用度还算过得去。
张云卿在大门外探着头大声干咳,但小和尚们都充耳不闻,只有上首打坐的大胡子和尚微微地睁开眼睛,一眼看见张云卿,脸色大变,慌忙起身相迎,施礼道:“贫僧悟了和尚见过施主。”
“师父免礼。”张云卿道,“先拿点东西填填肚皮。”
“本庵都是清淡食物,可能不合施主胃口,若不嫌弃,请随贫僧过来。”
张云卿跟着来到后面的禅房里。他想,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方丈”了。进屋后,悟了和尚指了指供桌上的水果、斋饭,在一张椅子上坐了,说道:“施主请便。”说完便闭眼数着佛珠念起佛来。
张云卿放开肚皮大吃一顿,饱了后拍着悟了和尚的肩:“师傅,我和你的亲戚刘异先生是朋友。”
悟了睁开眼:“阿弥陀佛,出家人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早已脱离亲情。来敝庵者都是施主,不分亲疏。”
“我想出家,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弟子?”
“只要施主真心向善,贫僧愿收,只是出家受戒.清规戒律颇多,恐怕施主难受束缚。”
张云卿从内衣里摸出一把乌黑贼亮的快慢机,轻轻地放在禅桌上:“受束缚没关系,只是我以前杀过人,双手沾满了人血,佛能原谅我吗?”
“施主可听说过一句话?‘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’,只要施主诚心向善,《西游记》里悟空、悟能、悟净都曾是吃人魔君,一样能成正果。”
张云卿点点头:“那好,从今日起,我就在这里出家。如果悟了师父嫌不方便,那你就另辟禅房。我觉得此地是方丈住的地方,在风水宝地住下,或许更容易成正果。”
悟了无语,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离开禅房,才走了几步,张云卿又叫住他:“和尚,我诚心向善,可肚子问题还得解决,要不圆寂太早,你这弟子算是白收了!”又压低声音警告道,“你敢向外透露风声,老子血洗观音庵!”
悟了和尚不敢违抗,不仅让出禅房,一日三餐都吩咐小和尚了空送来。
张云卿食量大,往往双份才饱,更要命的是寺庙里吃的是斋食,他是“食肉动物”,才两天,他就头昏眼花,清口水长流。他实在受不了,想去山中打只野狗、野羊之类,结果空手而归。那天,了空送斋饭过来,张云卿拉住他的手道:“小和尚,这山上以前是有许多野兽的,怎么现在不见踪影了?”
了空年轻,不晓世事,直言道:“这里以前确实有很多野兽,我刚来那阵,在后园种了豆荚,野兔、野羊一天要来偷吃几次。出家人不许杀生,有时野狗还入寺偷吃斋果。可是,自从民国10年马鞍山上闹土匪,打了一仗大的,野兽都给吓跑了。”
“土匪有这样可怕么?”张云卿故意问。
“土匪是没有人性的,杀人放火,还吃人肉。”
“吃人肉?人肉也能吃么?”
了空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我是听上山烧香的施主说的。他们说枫木岭的易顺满还生吃过人心,前些日子他和他的手下全被打死在水西门外,坟堆前还立了一块‘看榜样’的石碑,那坟包也叫‘易家坟’,阿弥陀佛,真是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”
张云卿又皱了皱眉头,问道:“张云卿你知道么?”
了空点头:“也是个恶贯满盈的大土匪,终有一天也会遭报应的。他在迎春客栈,掌柜的只骂了一句,他就杀了人家夫妻两个。”
张云卿眨巴着眼,心里正打主意,另一小和尚过来叫他:“施主,有人来找你。”
张云卿来到正庵,发现是张钻子,才放下心来,招手道:“老伙计,你怎么今天才上山吃斋?”
张钻子亦用暗语回道:“家里事多,今天才是挤空来的。”
张钻子走近来,张云卿埋怨着:“你今天才过来,等得我好苦。”
张钻子跟着进了禅房,掩上门:“弟兄们都分散得厉害,到今天才基本上碰了头。”
张云卿不再责备,问道:“损失大不大?”
“死了十几个弟兄,丢了二十条枪。”
张云卿叹道:“不幸中之大幸。如今弟兄们都在哪里?”
“各自在家里躲藏。只要满老爷一声召唤,随时可以集合起来。”
张云卿点头:“很好。不过,现在风声紧,集合起来目标大,等大部队走了之后再说。外面的情况仍要继续关注,尤其是县城那边的。朱云汉、张顺彩情况怎么样?”
“他们的损失更惨重,现在也采取‘化整为零’的办法,等待时机东山再起。”
张云卿:“如果能联络得上,要他们来我这里一趟,大家也该碰碰头了。”
“下次我一定请他们来。”
张云卿用手抹去嘴角的口水说:“我有好几天不见荤了,想办法弄点肉菜来。有酒当然更好。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。”
张钻子点点头:“这事好办。只是你得耐心等几天。等我有了新情报再过来——我不能有事无事常来,免得引起别人怀疑。”
张云卿淌着清口水,眼睛也感到金星直冒,苦不堪言:“平常我一天至少吃一斤半肉,在这里已是几天点荤不沾,这日子太难受了。”
张钻子道:“这是习惯,从前我们做佃农,不也是几个月才见荤?如果你能坚持吃几个月斋,会习惯过来的。”
张云卿摇头:“我不干!你快点下山吧,我等着你送酒肉来。”
张钻子下了山,一连三天都不见回来。张云卿每顿要吃三份斋饭了,但还是难以解馋。一天半夜,他从禅床上饿醒,披着棉衣来到厨房,揭开锅盖,什么也没有。把着香油灯找了半天,从橱柜寻出几份斋饭,但生硬得难以下咽。好在锅灶是现成的,从柴房抱来干柴,生起火来。
这时,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张云卿回头,发现一张娃娃脸,就问:“了空,还不睡么?”
“我起来撒尿,正准备回房,见厨房亮着光,以为是火烛,过来看看。喂,你煮什么?”了空问。
张云卿灵机一动,说:“好东西,过来尝点么?”
了空毫无防备走过来。张云卿见门开着,又吩咐道:“把门掩上,等会若再有人来,分到份上就没有多少了。”
了空掩上门,并且上了插,边走过来边问:“什么好东西,可以吃了么?”
“当然是好东西,等会你就知道。不过才刚刚下锅,要烧久一点,耐心等一会吧。喂,那天我忘了告诉你。关于张云卿在迎春客栈杀人的故事我也听人说了,好像跟你说的有点不同。”
“不同?哪里不同?”
“店主说,张云卿在溪杀了四千人。张云卿觉得有点夸大他的罪状,动了杀机,干脆说是四千零一———这一个当然是指店主。后来老板娘寻丈夫,张云卿说在和老板打赌,赌张云卿杀了多少人,谁想老板娘也一口咬定是四千整。一怒之下,张云卿又动了杀机,干脆说是四千零二。另外,张云卿杀人也怪,一双手就能把大活人的脖子拧断。”
“不会吧?脖子怎么可以拧断呢?我不信!”了空说,“拧断一个萝卜都不容易呢。”
“脖子很脆的,比萝卜好拧多了。”
“不信不信!我不信那么容易拧断。”
张云卿咽了咽口水,笑道:“如此说来,今日加上你,张云卿岂不是要杀第四千零三人了?”
了空仰起脸,见张云卿正在狞笑,惊道:“你……”话未说完,只感到脖子被一股无可抵抗的力量钳住,“嘎吱”一声,脖子就拧断了,可怜小和尚片刻便没了性命。……
是夜,张云卿睡得特别香甜。一觉醒来,外面嘈嘈杂杂。他把快慢机的子弹推上膛,别在腰上,悟了和尚走来,念了声阿弥陀佛。不待和尚开腔,张云卿问道:“师父,师弟兄们在吵嚷什么?发生什么事了?”
悟了摇头叹道:“小徒儿昨晚睡觉好好的,今早一起来,人就不见了。”
张云卿笑道:“这有什么奇怪?了空年轻,说不定是遇上了女香客,下山还俗去了。这种事他不好意思开口,当然要不辞而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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