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张云卿狂逞虎狼威 陈光中坐收渔翁利
张云卿
匪王
张云卿道:“我不要你多还,我就要回原来的得了。来人啦,把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取出来!”
一群悍匪一拥而上,扭住乔立成,三下五除二剥下他的外衣,直至露出赤裸的上身,用利刀剖开肚皮,硬是把刚刚吃下去的饭菜用刀背扒出来。
话说1926年10月26日,武冈城被围困七天七夜,城内弹尽粮绝,沈鸿英及土匪攻势异常凌厉,又是火攻,又是坑道战,军民情绪大跌。眼见就要失守,突然援军赶到,贼军大败,张湘砥打开城门,纵城掩杀,大批敌人被枪杀于赧水河里,尸如浮萍。
本来胜局已定,正在回师之际,忽然从河对岸飞来一颗流弹,不偏不倚,打在张湘砥左胸。当时武冈城中没有医院,只有小诊所,幸好子弹没有击中要害,从肺部一角穿过,夹在两根背骨中间。吃了点消炎药,张湘砥把团里事务交给副团长,回长沙医伤去了。
赶走了沈鸿英,县党部人员立刻投入到农民协会的工作上。一时间,全县农运一片热火朝天,每天都有土豪劣绅被农会绑送到县城,牢里关得满满的。
再说,自从张湘砥离开武冈,易豪总是琢磨,那些天城中派去报信的人都在城外或途中被张云卿的土匪杀了,那么,桂军围城的消息到底是哪位好心人捅到邵阳去的呢?
一天,易豪正在屋里思考这个问题,突然周连生带一个人进来,他一眼认出是邓联佳,忙起身让座道:“老邓,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?”
邓联佳一脸倦容,落座后,问道:“张团长哪里去了?”
易豪把张湘砥去长沙的事说了一遍,问道:“你找他有什么事?”
邓联佳接过周连生送来的热茶,随手放在茶几上,叹道:“如今的农会实在闹得不像话,连我家老爷都给抓来了。张光文让我来找张团长说说情,真是不凑巧,他怎么就受伤了呢。”
易豪搓着手道:“这事恐怕非得张团长回来才行,我的分量太轻,欧阳东、刘卓不会买账。别急,如果他的伤好得快,这几天就会回来。你家老爷反正是抓来了。”
邓联佳道:“道理是这样,可光文他急呀。也难怪,他从小死了父亲,哥哥待他像父亲一样。另外,这次农会抓人,本来他俩兄弟要一起抓的,是火老爷说家是他一个人当的,光文一直在外读书,没有剥削过农民。”
易豪道:“光文现在的情况如何,还在不在团防局?”
“不在。团防局前些时候就给农会改成农民自卫队了,光文被赶走?在家里日夜焦急,一心想着早些把哥哥救出来。”
易豪想起一件事来:“这次县城被贼军围困,我派出的信差不是被杀就是被抓,不知道是谁把信送出去的。”
邓联佳道:“这事你应该猜得出,除了张光文,还有谁能帮你们?”
易豪道:“果然是他!我和全城军民都应该感谢他。走,我们把这事向欧阳东、刘卓他们一一说明,要求他们释放恩人的哥哥。”
“不可!”邓联佳连连摆手,“光文千叮万嘱,这事不能说出去,一旦让张云卿知道,这又是一笔新账。”
易豪叹道:“其实光文兄用不着这样躲躲闪闪,干脆站出来公开和张云卿作对,长此下去,终有一天他要吃大亏的。”
“我也劝过他,可是他的顾虑太多。一旦公开决裂,就不能在石背张家住下去。尤其是火老爷,他死也要死在老宅里。张云卿、朱云汉、张顺彩他们的情况你知道么?”
易豪望着邓联佳,摇头。
邓联佳龇牙咧嘴大摇其头道:“张云卿真是了得,这一次连沈鸿英都给他玩了!桂军败逃出境后,沈鸿英因无脸见广西父老,把队伍解散。张云卿就趁着这机会收留了五百余人枪。”
“这事我也听说了。”易豪冷笑道,“不过,单就这件事,我不认为他了不起,相反,我还认为他傻到了家。如果作为一个军事家,胸怀五湖四海,兼容并蓄,那是必备的基本素质,问题是张云卿并非大将之才,只是个天生的土匪头子。土匪的‘土’字,即本乡本土之‘土’,离开了本乡本土,就没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基础。他本来的实力才八十余人枪,桂军是五百之众,加之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,能征惯战的老兵油子,他张云卿驾驭得了人家?依我看,这些人也是基于想夺张云卿的地盘,才愿意留下来的。”
邓联佳听易豪说,由衷地赞道:“精辟,易大哥分析得太精辟了,事情的本身正和你说的完全一样。不过,我说张云卿了得,自有他过人之处。事实上,他要的不是五百个外乡人,而是五百条枪。”
易豪一震:“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。后来怎么样?”
“后来他是用心理战吓走了三百余人,剩下的二百多人一心伺机夺张云卿的山寨。张云卿大智若愚,将计就计把二百广西佬骗入燕子岩全部毒死……”
“厉害,厉害,果然厉害!”易豪喃喃自语。
“另外,朱云汉、张顺彩这回跟在张云卿屁股后面,什么也没捞到。桂军失败后,怕张团长追剿,跑到湘西腹地谋生去了。”
易豪得知这个消息,心如刀绞,如此一来,一旦农会的风波过去,张云卿仍会与他作对,冤家路窄,不知这样的恩怨争斗,何时才能了结。
过了数日,张湘砥从长沙回来,亲自找欧阳东、刘卓说情,释放张光火。
武冈县的农民运动更加如火如荼,农民一旦觉醒过来,力量如火山爆发一般,几千年沉淀的封建势力摇摇欲坠,开始土崩瓦解。
一切腐朽没落的东西,都不会甘心其失败,总要作垂死挣扎。武冈土豪劣绅也一样,在这样的大势中,北乡劣绅夏雨民联合一帮同伙,顶风而上,成立伪农会,拒不接受农民分田分地、开仓济贫。北乡农会主席彭斌,出于义愤,将首犯夏雨民及骨干分子张光火捆绑押送县政府。当天,成立临时法庭,判处夏雨民死刑。张光火本来也要枪毙,因张湘砥出面力保,刘卓从统战工作着想,把张光火改判坐牢。纵然如此,张湘砥还是感到共产党没有给面子。一气之下,伤口发作,口吐淤血。正准备再去长沙之际,张光文为哥哥的事亲自求上门来。
张光文得知张湘砥为自己的事气成这样,十分难过,守在榻前落泪。
张湘砥说:“我辛辛苦苦守城,救了一城军民,想不到这点情面也不给……”
“湘砥兄,不要牢骚太盛。共产党都是不讲情面的。依我看,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,自古都是富人治有天下,哪有穷鬼们如此放肆?可惜《大公报》、《国民日报》都被查封了。要不然,一定有好消息报道。广州的蒋介石既是国民党代表人物也是富农出身,一山不容二虎,无论从哪方面想,蒋将军终会对共产党采取行动。”
张湘砥点头:“我也巴望着这一天早日到来。上次我住院后顺路回了一趟家,家中老父守着我哭,说如今富人的日子不好过,穷鬼们天天叫嚷减租减息,扬言还要分田分地。现在真不知家中的情况怎么样了。”
“湘砥兄先别想这些,安心养病。你是国民革命军团长,农会不会为难你的家人。”
张湘砥惨笑着摇头:“共产党是不讲情面的,要不令兄怎么又被抓了起来?光文,想起这事我真是惭愧……”
“别说这些了。还是治病要紧。你安心去吧,我的事自己会料理。”
送走张湘砥,张光文又秘密与易豪相会。易豪问及张云卿目前的情况,张光文说:“张云卿如今手头多了五百余条枪,本想趁着春荒大招兵,因受到农会运动的冲扰,目前正在采取观望态度。不过,他时时刻刻都在做称霸一方的梦。等到农民运动平息下来,他还会寻上门与你作对。你在这里做营长感觉怎么样?”
“不太好。”易豪道,“最大的感受是做正规军受约束太多,我和弟兄们都受不了。若不是在张团长下面,我和弟兄们早就上山去了。”
张光文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,半晌才说:“刚才我见了张团长,他的情况很糟,我有一种预感,他此次离开武冈,恐怕……”
“你是说他会死?”
张光文叹道:“但愿我的预感不要成为事实,让我们在心里为他祝福吧。”
张光文在牢里和哥哥张光火见了一面,因看守很严,彼此除了道些家常不敢言他,很快看守就来催促。张光文离开牢房,因放心不下,在四排楼客栈租了一间房子住下。
四排楼是全城最繁华的地段,商铺、钱庄林立,白天行人如织,夜晚灯火通明,歌舞平升。
大约住了五六天,一个夜晚,易豪突然来到张光文房间。掩上门说:“二弟,长沙今天来了电报,说张团长在医院不治身亡。”
张光文虽然早有预感,但还是吃了一惊,流泪哽咽说:“像湘砥这样意气相投的朋友不多……”
易豪也叹息一回,说:“电报还要副团长率部立即起程,回长沙接受整训。二弟,我真的不想在部队呆,太难受了,想立即离开。”
“你的部下都会听从你的吗?”
“最少有五分之三多的人愿意跟我离开。”
“这些人多是什么来头?”
“其中有近二百人是我的旧部和当初跟随易顺满进城的那一批。另外,我又在暗中发展了一批可靠的,约一百人,加在一起近三百人,只要一声召唤,随时可以跟我走。我想在今天晚上就离开,弟兄们都做好了准备。再推迟恐怕就没有机会了。二弟,你是军事天才,跟我一起走吧,我把队伍交给你。”
张光文摇头:“不到迫不得已,我是不会上山的。”
“嫌我们这些人土气吗?”
张光文摇头:“如今和我一同毕业于保定军校的同学很多已在军界崭露头角,他们都出息了,如果我要落草,面子上说不过去,我是个实在人,说的也是实话。”
易豪叹了口气,也不再勉强:“今晚就算是我向你告辞吧,日后若有事情,可派人去枫木岭和我联络。”
“你上枫木岭?”
易豪点头:“那地方当然养不活三百个弟兄,但作为联络处是非常好的。我觅食的地盘暂选在城步、绥宁两县的各个山村。”
“张云卿那里你做了准备么?”
“他目前还不会来打我,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把他吃下去。如果有绝好机会,我马上会回来,一举把他剿灭。天色不早,二弟,我走了,你多保重。”
张光文把他送下楼,彼此又说了一番道别话,才恋恋不舍分了手。
武冈城消息非常封闭,张光文在四排楼住了一天时间,听到的消息不是哪里分了地主的田,就是又抓来了多少土劣。他估计长期呆在城里也没有用,只好回到石背张家老宅,要邓联佳去打听刘异的下落,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新的信息。
邓联佳几天后,回来说刘异因不堪农会批斗,已经离乡很久了。
张光文万分懊丧,每天靠阅读古书消遣。一天,他正在家里看《庄子》,邓联佳匆匆赶来报告:“刘异、赵融来了。”
张光文喜出望外,把书一扔:“他们是不是来找我?”
邓联佳摇头:“他俩在张云卿大宅门口走来走去,看样子是来找张云卿。幸好张云卿不在这里。”
张光文起身:“走,去把他俩请来。”
两位走出门,半途恰好与刘异、赵融遇上。刘异问道:“光文,你这是去哪里?”
“接你和赵县长呀,两位是不是要去我家?”
刘异只好点头:“很久不见,也想走动走动。”
四个人来到张光火老宅客厅里坐下,寒暄一阵,刘异忍不住问道:“光文,你知道张云卿现在的去处?”
张光文道:“以前听说在燕子岩,不知现在去了哪里。找他有事么?”见到刘异欲言又止,加问一句:“连我也保密?”
“刘总队长,光文是自己人,这事也该让他知道。”赵融在一旁说,“也一起高兴高兴。”
张光文立即明白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,问道:“莫非有喜讯?”
刘异点头道:“是的,前些天我和赵县长去邵阳找陈光中,向他诉说武冈农会无法无天。他一听就说:‘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。如今,国民党开始清党,4月12日,蒋介石将军在上海发动政变,大开杀戒,公开和共产党决裂;5月21日,长沙许克祥率一千多名国民革命军捣毁省党部、省农会,捕杀大批共产党人。如今,全国的清党运动已经蓬勃开展,我们向共产党反攻倒算的时刻终于到了。你来得正好,我刚刚接到何键将军的电令,他要我负责湘西地区的清党工作,并明确指示要大杀一批。我的任务很繁重,你应该为我分担。’我听到这里,就强调自己没有军事力量。陈将军说:‘没有军事力量你可以想办法嘛,武冈土匪很多,你不会去争取他们么?’经他这样一提醒,我就想起张云卿来,他是我干儿子,我该给他机会。于是就在陈将军面前把他大吹一通。陈将军很高兴,表示只要张云卿杀共产党有功,一定来武冈封官加爵,好处大大的有。我和赵县长感到时机已到,连夜赶回来,谁想张云卿不在。光文,你和他同住一个村,应该知道他在哪里,这事一定得尽快告诉他。”
“是啊。”赵融附和道,“武冈地处偏远,消息不通,上层发生的大政变武冈共产党肯定还不知道,正好趁机会,一举把武冈县党部捣毁,大开杀戒。如果消息走漏,欧阳东、刘卓他们就有可能逃跑。另外,眼下县城几乎没有军事力量,刘卓的自卫总队都在乡下打土豪,以张云卿的力量足够拿下,一旦占领了县城,把城门一关,宣告恢复原来的县政府,赵县长和我官复原职,下一步工作就是大规模杀人——杀共产党、杀农会头目、杀与我们作对的穷鬼!”
“光文,”刘异见张光文一直不说话,催促其道,“你知不知道张云卿去了哪里?”
张光文在客厅扫视一遍,见邓联佳已经离开,于是有了借口:“这事要问老邓才晓得,我在外面的情报工作都交给他做。”
刘异道:“你把他找来。”
张光文,摇头道:“时候不早了,别急,反正今天是找不到张云卿,先在寒舍住一晚,想必二位还饿着肚子,我要邓联佳下去弄点吃的。”
天黑一阵,酒菜才弄好,席间,张光文凭着自己的海量,把刘异、赵融灌醉,这才和邓联佳商量事情。
邓联佳听张光文转述刘异、赵融说过的话,大吃一惊道:“这不是好事,一旦张云卿得势,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!”
张光文叹道:“我正是这样担心。可是,一下子又想不出两全之策来。”
邓联佳沉思片刻:“不如这样,我们明天劝刘异、赵融改变主意,不要利用张云卿,再由你直接出面,向他们推荐易豪。情况已经很明白,这次谁立头功,谁就是武冈军队的实权派,这机会万万不可以落在张云卿手里!”
“道理刘异、赵融比我们更清楚,所以,劝他们改变主意,不可能。如果你是刘异,你会把军权交给外人吗?”
“这……”邓联佳咽住了。
张光文接着说:“张云卿是刘异的干儿子,他们之间有着较深厚的利益交往,别说劝他改变主意,就是稍有流露都会触动他。”
“我们干脆一不做,二不休——”邓联佳望着张光文。
“杀了他两人……”
“光文,别犹豫了。”邓联佳道,“这是个最好的办法。杀了刘异、赵融,再让易豪出山夺了武冈城,说不定,县长的位置都是你的!”
张光文摇头:“这样不行,刘异是陈光中的心腹,赵融是陈光中的同乡,特别是这次刘、赵二人是受陈光中的派遣来武冈领导清乡的,如果杀了这两个人,说不定还会惹出大麻烦。”
邓联佳愁苦着眉,喃喃道:“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张云卿得势?”
张光文仰起头:“不如这样——”顿了顿,“张云卿手里有五百条枪,他把这些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,不管是谁,只要打这些枪的主意,张云卿绝对是敌视的。现在刘异、赵融还不知内情,待明天告诉他俩。这两条老狗不会想到更深层的利害关系,听到这消息,肯定喜出望外。到时,我只需略施小计,要他们以陈光中的名义赞扬张云卿智夺五百条枪的壮举……张云卿生性多疑,绝对会怀疑,不会答应出兵清乡。与此同时,你去枫木岭请易豪出山,夺了头功,一旦陈光中知道,一定恼恨张云卿不识抬举,日后,武冈就是我们的天下。”
“妙!妙!妙!”邓联佳击掌道,“为了事情更顺利,我建议你亲自带领刘、赵二人去一趟燕子岩。”
张光文点头:“那是一定的。”
送走邓联佳,张光文来到客房,恰好刘异、赵融已经起床。见张光文来了,刘异问道:“关于昨天的事,你问了邓联佳没有?”
“问了。”张光文道,“张云卿前段时间还在家里,还收留了五百个广西佬。”
“是沈鸿英的残兵?”刘异望着张光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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